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這位沈鬱的風琴手皮斯托里烏斯同我在他的房間里,在火的面前匍匐在地板上的時候,他已經給我上了第一課。對著火焰注視振作了我的精神。肯定了我一向都有但是卻從來沒有啓發和培養的一些愛好。這些愛之中有的漸漸變得我能理解了。

 

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有了一個習慣,遇到自然界奇妙的現象就出神地看;那時不是觀察它們,而是驚服於它們不可思議的神奇,驚服於它們混亂的、深奧的語言。長而多節的樹根,岩石上各色的紋脈,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小片一小片的油,玻璃上光線折射的裂縫;所有這些東西有一段日子都對我產生過不可思議的魔力:特別是水和火、煙、雲和塵埃,但是最令我神往的還是在我剛剛閉上眼睛的時候在我眼前飄來飄去的那些漩渦式的彩色小點。在我到皮斯托里烏斯家裡去拜訪了以後的日子里,我開始回憶所有這些點點滴滴,因為我感覺到一種力量和快樂,一種自覺的增強,這是自從那天晚上以後我感受到的,這一切我完全歸源於那次長時間向火的注視。它令人非常快慰和滿足。

 

在我向生命真正的目標邁進的路途上,有一些經驗在幫助我;在這些經驗上我再加上這個新的經驗 — 對外形的觀察。對大自然之中各種不合理的,奇怪的複雜形狀嘆服之後,我們心中會產生一股內在和諧的感覺,與大自然中那些現象所發揮出來的力量相共鳴。我們很快就成了這些大自然現象的誘惑的俘虜,把它們的情景作為我們自己的心情,當作我們自己的創作,並且看著把我們從大自然分離開的邊界開始動搖、消逝。我們對這種心情狀態習慣了,熟悉起來;在這種心情狀態之中,我們沒有辦法決定在我們視網膜上的意象到底是外來印象造成的結果,還是內在印象造成的結果。在這一次的實踐之中,我們居然能夠這麼容易這麼簡單發現了我們的創造力的限度有多大,我們的靈魂參與世界可以創造到什麼程度。除了在這一次的實踐以外,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這麼容易又這麼簡單地發現這一點。因為在我們之中和在大自然之中活動著的是那同一個不可分割的神性。如果外在的世界被毀滅了,只要我們之中一個人就能把它重建起來,山脈和溪流、樹和葉子、根和花,每一樣自然的形狀都潛伏在我們內心之中,在靈魂裡產生,靈魂的本質就是永恆。我們無法知道這種本質,但是它總是常常向我暗示它是愛和創造的力量。

 

我從那位怪人音樂家皮斯托里烏斯那裡獲悉的關於阿卜拉克薩斯的話,要簡單地敘述一遍是不可能的。最重要的是我從他那裡學來的東西代表我在自己人生的路上又向前跨出一步。那時,我是一個與眾不同的18歲少年,在很多方面都是早熟的,在另外許多事情上我又是不成熟的、無能的。

 

當我把自己與一些同齡的孩子們相比較的時候,我常常感到驕傲和自滿,但是同時也常常感到丟臉和鬱悶。我常常認為自己是一個天才,同樣又常常認為自己是瘋子。在參加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們的生活世界方面,我失敗了,常常被自責和苦惱弄得身心憔悴:我從他們的圈子中被隔離了出來,成了無依無靠的人,被排除在生活之外。

 

皮斯托里烏斯已經是一個完全長大了的怪人,他常教我怎樣保持我的勇氣和自尊。他成了我的模範;他常常在我所說的話裡找出一些價值來,常常在我做的夢裡、在我的幻想和思想中找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他從來不輕視它們,常常對它們認真地加以考慮。

 

「你以前告訴過我,」他說,「你之所以喜歡音樂是因為它是非道德說教的。我也有同感。不過假使那樣的話,你就不能承認你自己也是一個道德主義者了。你不能把你自己來同別人相比較:如果大自然已經把你造成了一隻蝙蝠,你就不應該再要想當一隻鴕鳥了。」

 

「你有時認為自己很奇特,有時譴責自己選擇了一條與大多數人不同的路。你必須把這些忘掉。你要注視著火,注視著雲,那時一旦內心中的一些聲音開始講話,你就要把自己交給他們,不要先問是否可以那樣,也不要問那樣是否會討好你的老師、父親,或者某一位上帝。要是你在那樣做之前先問這問那,那麼你就會毀掉你自己。那樣一來,你就會被世俗的理法束縛住了,屁股上像是生了根一樣,過著單調呆板的生活。」